90年代,有這麼一部電視劇《宰相劉羅鍋》,可謂是家喻戶曉,尤其是劇中「劉墉」這個人物形象,讓人印象很深刻——彎腰駝背、卻機智過人,他不僅屢次化解權臣和珅的詭計,還巧妙運用智慧反將和珅戲耍于金殿之上,同時,他深知和珅之所以目無法紀,是因為背后有乾隆在撐腰,
不過「劉墉」不畏皇權,捉弄乾隆算啥?
連「燭光審乾隆」的事「劉墉」都做了,甚至文字冤案興起時,「劉墉」還跑去涂抹了四庫全書,氣得乾隆直跳腳。
然而,歷史上的名臣劉墉,既沒抖過機靈,也沒直面過權臣和珅,斗智斗勇的事跡,更是半點也無,不僅如此,劉墉還是文字獄的推波助瀾者,比如,乾隆年間一樁株連200余人的文字獄大案——「一柱樓詩案」,就是由劉墉劾舉而釀成的,可見,歷史上的劉墉也有不少「硬傷」........
其實在乾隆時期,劉墉既不是宰相,也不是啥重要人物,
反而,劉墉的父親劉統勛,才是乾隆的股肱重臣——為官四十余載,清廉正直,
乾隆評價他「得古大臣風,終身不失正」,確實是這麼回事,
劉統勛擔任左都御史時,就敢于參奏大學士張廷玉不說,甚至還請求乾隆在三年內不要提拔重用張廷玉,
剛正不阿是出了名的,
而且劉統勛認真負責有擔當,就拿治水一事來說,別的官員利用這個空檔大斂橫財,
劉統勛跑到河道邊了解情況后,懲治貪官污吏,親自駐守監督工事,
啥時候完事,啥時候回家,
比起劉墉,劉統勛倒更符合《宰相劉羅鍋》中正義宰相的形象。
遺憾的是,
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74歲的劉統勛猝死在了趕赴早朝的途中.......
聽聞劉統勛的死訊,乾隆親自前往吊唁,
當他看到劉統勛這位一品大員的家,竟寒酸到連小財主的家都不如時,眼淚都沒能忍住.......
這一年,53歲的劉墉在家守孝,23歲的和珅則從「粘桿處」剛剛調到乾隆的儀仗隊里。
說起來,劉墉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不用說的,
別說他有這樣一位清正廉潔的父親,劉墉的祖父劉棨(qǐ)也是康熙朝有名的清官之一,
可謂是滿門清廉。
劉墉雖然沒有其父那般果敢,但他也是位清兒官,「敝衣惡服,周旋班聯中」,
比起「衣袿袍褶爭妍斗奇」,爭相效仿和珅「窮極奢侈」的各部司官,隊伍里的劉墉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對此,劉墉安然自得地說道:
吾自視衣冠體貌無一相宜,乃能備位政府,不致隕越者何也?寄語郎署諸公,可憬然矣。
這表明劉墉不僅身體力行,還提醒同僚力戒奢靡浮華之風,
同和珅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劇本人物設定不是無緣無故的。
因劉統勛的關系,乾隆皇帝自然也對其子劉墉給予了厚望,也正是這個原因,「官二代」劉墉并沒有參加科舉,
而是以恩蔭舉人的特殊待遇,直接參加了會試和殿試,考中二甲第二名進士,
雖說起跑線就比普通人高了不少,但劉墉也不是庸才,尤其寫得一手好字,名噪一時。
然而,劉墉的仕途并不算順利.......
這一年是乾隆十六年(1751年),31歲的劉墉正式步入仕途,雖說是侍講(六品),薪水不高,
但卻時常能見到皇帝,歷史上不少人因為這個原因得以平步青云,
所以對當時的劉墉來說,升遷機會是非常多的。
不料天有不測風云,乾隆二十年(1755年),升任太子太傅兼陜甘總督的劉統勛,
因贊成定西將軍永常退守哈密避敵,雙雙被革職押解回京,
由于永常在押解途中去世了,乾隆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
劉統勛就慘了,成了「出氣筒」,乾隆直罵他怯懦,
隨后就下令將他關進了大牢,劉墉也因此受到波及,一同入獄。
不久,敵軍戰敗,乾隆帝的怒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思來想去主要責任還是永常,
雖然劉統勛進諫說要「置空城避敵」很不妥當,但想到他平日里的為人,
真要處置這樣一個耿直的大臣,乾隆反而舍不得了,
遂決定從寬免罪,補授劉統勛為刑部尚書,劉墉自然也被放了出來,
不過卻被降為翰林院編修(七品),工作性質也變了,雖然還是在翰林院這一重要的機構,
編修卻不同于侍講,劉墉不能再像從前一樣接近權要,而是整日要與史料典籍打交道,
當然這一個時期,對于劉墉來說也并非沒有意義,
劉墉通過對實錄的編修,深入了解到不少政典故事,對國家事務的熟悉也逐步加強。
但是,沒多久劉墉似乎又「涼了」
,他被外放到地方上擔任學政、知府,所謂學政,就是搞教育文化工作,
雖然沒有品級,但卻不同于其他地方官,因為學政是直歸清廷管轄的,要緊的事根本就不需要通過巡撫一類地方長官,
而是直接上報皇帝,沒有幾個地方官敢得罪這樣的角色,
按理來說,劉墉的日子要舒坦得多,可是呢,再怎麼說這離皇帝有點遠,
即使乾隆有下放他去鍛煉的初衷,時間久了誰還會想起他來?
果不其然,劉墉在地方上混跡了多年,也絲毫沒有被調動回京或者升遷的動向,
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但凡有那麼一點理想的人,多少都不會滿足于「原地踏步」,
不過,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時任江蘇學政的劉墉迎來了一次機會。
沛縣監生閻大鏞因抗糧拒差被捕,本來是個小案子,
但是落到江蘇學政劉墉手里,為了迎合「雙標」皇帝乾隆的文字獄之好,他小題大做,
以「其情形異常桀驁」為由,到閻大鏞家里大肆搜查了一番,
搜出詩稿二紙,以及其曾祖閻爾梅(順治時期的大明遺民)、閻圻(閻爾梅之孫)稿本,
劉墉在奏折中猜測,
該犯家內「無伊詩稿存留」,揆其情形「必系悖逆之詞,曾經銷毀」,
然而,乾隆帝覺得此人只是愚昧,沒有證據表明他有悖逆之語,這樣定罪不妥,下令找到證據再說,
劉墉也沒讓乾隆失望,很快便審問出此人曾經刻過一本《俁俁集》,其中一篇沛縣志記是譏諷世道不公,
其母24歲守節卻未被列入節婦之內,反而不該列入的人其列進去了。
結果不用說,閻大墉被判死罪(獄中病死),好在乾隆及時「剎車」,此案沒牽連別人。
劉墉雖為名門之后,
卻做了這麼一件「雞蛋里挑骨頭」的事,要說是對工作認真負責到也說得過去,
可僅憑自己的猜測,就盲目認為閻爾梅的后人也有反心,
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
或許也跟他當時根深蒂固「忠于皇上」的思想有關,局限于時代,無法超越,
又或許,是為了獲得乾隆的青睞,畢竟因為他枉死了一條人命,這是事實,
劉墉此后升遷為太原知府,沒幾年又出任冀寧道台,這也是事實。
但是,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劉墉因失察所屬陽曲縣令段成功貪侵國庫銀兩,按律革職被判極刑。
但乾隆皇帝愛其才,加恩詔免,僅發配軍台效力贖罪,第二年被赦免后在修書處這一閑散機構里蹉跎,
兩年后,也就是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
劉墉因圣眷正隆的父親被重新起用,授予江寧知府。
此時劉墉浮沉宦海已經整整18年,他也從青年熬到了中老年,劉墉也十分珍視這次機會,
「頗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內,婦人女子無不服其品誼,至以包孝肅比之」——
劉墉到江寧后,為政公正清廉,聲名遠播,百姓嘆服劉墉的品行,將其比為宋朝的包拯。
這一時期的劉墉顯出其父風范,與劇本里的設定貼切了許多。
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劉墉調任陜西按察使,類似檢察官,但還沒等他大展身手,
其父劉統勛病故,劉墉便開始了三年的服孝期,
等他孝期滿了,清廷念劉統勛多年功績,給劉墉安排了個內閣學士,任職南書房,不久又任四庫全書館的副總裁,
但令劉墉沒想到的是,乾隆又一次將他再次任命為江蘇學政,外派出京。
不用想也知道,皇帝又鬧心了,跟文字獄有關,誰讓當初劉墉深得圣心呢,
也就是說,兜兜轉轉,劉墉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春天」,
劉墉也吃了半輩子的鹽,對于乾隆的打算也心知肚明,自然要比當年還大力注意各種詩文。
不久,劉墉又遇一樁「詩文案」——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舉人徐食田因為土地糾紛,
被同鄉蔡嘉樹告發其祖父徐述夔遺著《一柱樓詩集》中,的「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詩句,明顯帶有反意。
此前,徐食田已經被蔡嘉樹拿此事威脅過,他考慮再三,主動上交了詩文,
也承認了其祖父有「詆毀本朝」之意,東台縣令涂躍龍了解事情來龍去脈后,
認為這就是個因為土地鬧起的糾紛,于是出面調解了兩家矛盾,并沒擴大此事的影響。
豈料這個蔡嘉樹根本就不想這麼算了,他早已恨透了徐家,
恨不得置徐氏于死地而后快,然而又是一頓亂告,還扯上了縣令、藩司一眾官員,
這個案子經由蔡嘉樹家中的管家童志璘交到了劉墉手里,
劉墉隨即將此事報告了乾隆——昨日重現,
乾隆看到詩文后,認為「欲興明朝、去本朝之意」,是樁大案,
直夸「若非劉墉據實具奏,幾至漏網」,
就這麼的,許多人牽涉在了其中,全國范圍內掀起了一股搜查徐述夔「逆書」的浪潮。
不用說,「忠心耿耿」的劉墉一步被升遷至戶部右侍郎,后又調吏部右侍郎,
直到此時,劉墉的仕途才真正有了起色,六部行走啥概念?
這是整個王朝的核心機構。
果不其然,此后劉墉的仕途升遷可謂順風順水,從湖南巡撫到左都御史,再到直隸總督、吏部尚書并兼理國子監事務,
總之,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充當眼線的「學政」了,
劉墉繼續以前的作風,盤查倉貯,勘修城垣,整頓吏治,鎮壓反叛,
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劉墉的政績可謂斐然。
不過,此前劉墉在官場沉浮時,小青年和珅獲得了乾隆的青睞,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同于劉墉的坎坷,和珅的仕途才是真正的順風又順水,
面對乾隆專寵于和珅,劉墉只好靜默自守,沒有劇本里的智斗以及戲耍——
目前,尚未發現劉墉直接彈劾和珅的史料,且在《清史稿》中,只記載了一次與和坤有關的事,
即劉墉與和珅配合錢灃共同調查山東巡撫國泰以向皇上納貢的名義大肆搜刮錢財之事,
和珅悄悄向國泰傳遞了消息,國泰便命人從各商鋪借來銀兩充數,
不過這一詭計被錢灃識破,最終案情水落石出,國泰雖然被依法查辦,
但因為他支持錢灃,間接得罪了和珅。
自知難與和珅抗衡,劉墉「委蛇其間,惟以滑稽悅容其間」,雖說詼諧幽默,但是卻沒有其父勇氣和直面權臣的膽量。
且有不少「硬傷」。
或許是和珅習以為常,并沒有刻意針對過劉墉,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劉墉自身出了紕漏:
乾隆五十二年,劉墉因泄漏他和乾隆帝的談話內容,失去了本應獲授的大學士一職;
乾隆五十三年,鄉試預選考生饋送堂官之事,被御史祝德麟彈劾,劉墉受到處分;
乾隆五十四年,上書房師傅們因為連天陰雨「翹班」,惹怒了乾隆,時任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上書房總師傅的劉墉,被降為侍郎銜‘;
乾隆還專門為此下了一道上諭,嚴厲批評劉墉事事不能盡職;
乾隆五十八年,劉墉出任會試主考官,因安排不當、閱卷草率又被乾隆罵得狗血淋頭......
到了嘉慶初期,嘉慶帝批評劉墉「向來不肯實心任事」、「行走頗懶」,
後來,劉墉被授予體仁閣大學士,仍被嘉慶指責他向來不肯真心實意做事,干活懶散,
并稱是因為沒有其他人了,所以提拔劉墉,
除此之外,關于劉墉在那些年作出哪些功績,史書里是空白的,也就是沒有。
直到嘉慶四年,劉墉受命審理和珅一案時才表現出「剛正不阿」來,
和珅被賜自盡后,劉墉因功被加封為太子少保,才算是被皇帝重用,
嘉慶九年,劉墉病逝于京城驢市胡同的家中,享年84歲,謚號文清,入祀賢良祠,諭祭葬。
縱觀劉墉的一生,總體而言,他仍不失為一位清官廉吏,
據禮親王愛新覺羅·昭梿,在其著作《嘯亭雜錄》中寫道劉墉,「頗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內,婦人女子無不服其品誼, 至以包孝肅(包拯)比之」。
昭梿不僅與劉墉同時代,而且有過接觸,昭鏈曾自述:余初登朝,猶及見其豐度,
因而,劉墉在世之時,就已是婦孺皆知「名播海內‘’的清官了。
正好與和珅形成一清、一貪的對比,
飽受苦難的百姓,憎恨和珅一類的貪官,也渴望有清官再現,
這種情況下,劉墉自然受到正直官吏、文人和廣大百姓的喜愛,
許多有關劉墉的故事,傳誦于民間茶樓酒肆,至今不衰,這正是百姓的心理愿望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