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江南名媛。
她是民國時期的女雕塑家。
她是常書鴻的前妻。
陳芝秀
她是在大漠里都能穿旗袍和高跟皮鞋的時尚女郎。
她就是陳芝秀,當年拋棄丈夫,與國民黨軍官私奔,后改嫁普通工人,晚年淪為洗衣工,衣衫襤褸想認兒子,兒子卻說:你不配。
1910年,陳芝秀出生在江南水鄉杭州的一戶書香人家,從小表現出繪畫天賦的她,也得到了父母的支持,送她進入了美術專科學校。
1924年夏季的一天,她不顧烈日炎炎,背著畫架到西湖寫生,驕陽下的接天蓮葉,散發著灼灼生機的萬物,都成了她寫生的最好素材。
寫完生,她抱著畫作滿載而歸的來到養母家。這天養母家來了一個客人,客人穿著筆挺的中山裝,面相俊秀,風姿翩翩。
她禮貌的向客人問了好,客人笑盈盈的上前,跟她輕輕地握手:「我看過你的畫作,配色非常妙!」
她落落大方地回答說:「謝謝。」
她從養母口中得知,這位客人是養母的侄子,名叫常書鴻,他是浙江省省立甲種工業學校染織科的一名學生。 陳芝秀心中暗自嘀咕:難怪她能看懂自己畫中的配色!
初次見面,兩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互生好感。
陳芝秀
原本在父母的包辦下,于三年前訂下一門親事的常書鴻,在見到陳芝秀后,執意要解除婚約。父母拗不過常書鴻,只好妥協。
此時的常書鴻并沒有急著追求陳芝秀,因為家境的貧寒,生活的不穩定,讓他膽怯。直到他從省立甲種工業學校畢業,獲得留校執教的資格后,他才開始追求她,并得到了父母及姑母的支持。
兩個志同道合的人很快墜入了愛河,兩人一同點評名家書畫,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1927年,常書鴻考取了庚款留學的資格,并且被法國里昂國立美術專科學校繪畫專業錄取。留學前,23歲的常書鴻和17歲的陳芝秀完成了婚禮。
常書鴻這才安心地去了法國留學,第二年陳芝秀也考取了法國里昂國立美術專科學校雕塑專業。兩個人相愛的人在法國重逢。
雖然留學的日子很苦,兩人要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來維持生活,但是兩個人相互偎依,使異國他鄉的留學生活不那麼孤單。
有一次,陳芝秀生病了,常書鴻被她在病中小鳥依人的樣子打動,并專門為她作下了一幅畫名叫《病婦》。常書鴻在學習中遇到困難,陳芝秀不無鼓勵。陳芝秀還跟常書鴻說:如果可以,我愿意永遠做你的繪畫模特。
常書鴻的《病婦》
在這期間,陳芝秀與常書鴻可謂事業愛情雙豐收,陳芝秀的4幅雕塑作品也被刊登在《藝風》雜志上。分別是《我的女孩》、《雕塑家呂斯百雕像》、《塑造習作》、《女體塑造》。
1931年,常書鴻臨近畢業之際,陳芝秀為常書鴻生下了一個女兒,常書鴻激動之余給她取名叫常沙娜,沙娜是法語的諧音,是哺育里昂的兩條河流之一,寓意兩人在法國時愛情的見證。
在之后的時日里,兩人的作品連續四年在里昂春季沙龍展中摘得桂冠,他們被譽為「來自東方的畫界伉儷」,并因此聲名鵲起。
這是他們愛情的高光時刻,郎才女貎,夫妻恩愛,事業有成,鮮花錦簇,春風得意。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們將雙雙成為藝術界的翹楚。
1936年,正當兩人在巴黎聲名在外時,一次奇遇改變了常書鴻的一生,同時也改變了陳芝秀的生命軌跡。
常書鴻在法國巴黎的舊書攤上,發現了一本叫《敦煌石窟錄》的書,冥冥之中,常書鴻覺得這就是他所追求的藝術。
于是32歲的常書鴻竟然放下在法國的名利,回到了闊別10年的祖國,著了魔似的要去敦煌。
常書鴻先回了國,陳芝秀第二年帶著7歲的女兒沙娜回國。陳芝秀回國時,恰逢「盧溝橋事變」,兩人還沒來得及訴說離愁別緒,就帶著孩子踏上了南逃的旅程。
一家人拖家帶口,總算在重慶暫時安定了下來,陳芝秀又為常書鴻生下了小兒子,給他們的生活又平添了一份喜悅。
陳芝秀與常書鴻一家四口
此時常書鴻下定了決心去了敦煌,并成為了敦煌研究所所長。說是所長,其實工資不高,是鳥都不愿意拉屎的地方。常書鴻卻決定在這里長駐。
陳芝秀獨自帶著兩個孩子,每天提心吊膽,帶著孩子躲避空難。從江南名媛,到巴黎的摩登女郎,再到重慶的居無定所。陳芝秀一時適應不過來。
甚至剛適應了重慶的小城生活的陳芝秀,又在常書鴻的執意下舉家遷往敦煌。為此,陳芝秀與常書鴻之間出現了意見分歧。風花雪月終抵不住似水流年,再恩愛的夫妻,也抵不過雞零狗碎。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車馬勞頓,一家人才風塵仆仆地來到敦煌,看著滿目荒涼,人煙稀少的大漠,陳芝秀不覺恓惶起來。
她燙著齊耳的卷髮,身上穿著一件綠色的大衣,腳上蹬著一雙锃亮的高跟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她成了小城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到了敦煌石窟,她被莫高窟斑斕璀璨的彩色造像和壁畫震撼了!她穿著裙子,拿著雕塑刀開始了現場臨摹。
曾經名噪巴黎的夫妻,來到敦煌后也成為了一對平凡的夫妻,過著三點一線吃飯、照看孩子、工作的平淡生活。
中間最時尚的是陳芝秀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趙忠清的青年軍官的出現,打破了陳芝秀平靜的生活,同時也讓陳芝秀瀕臨死水的生活泛起了微瀾。
因為這個叫趙忠清的青年是陳芝秀的老鄉,他鄉遇故知,兩人的關系又親近了許多。平時兩人沒事就拉家常,說家鄉話。
敦煌缺衣少糧,斷水停電,常書鴻常為了解決研究所里工作人員的經濟和生活問題而奔忙,對陳芝秀疏于關心。
有一天,陳芝秀生病了,常書鴻在外工作,趙忠清得知后,給她送水送藥,而這點滴的關心,竟然讓陳芝秀感到絲絲暖意。
從此,陳芝秀與趙忠清的關系更近了,陳芝秀曾多次跟趙忠清透露過想離開敦煌的想法,而趙忠清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終于,35歲的陳芝秀做出了一個決絕的選擇,她拋下了與常書鴻維系了20多年的感情,丟下了14歲的女兒和4歲的兒子,與趙忠清私奔。
她以為,她找到了雙向奔赴的真愛,逃離了敦煌就會獲得幸福。
03
逃離敦煌的陳芝秀和趙忠清回到了浙江。起初趙忠清憑借著在軍政界有朋友,找到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陳芝秀也成為了一名軍官太太,常出入于上流社會,可以穿喜歡的旗袍和美麗的大衣,不再愁吃愁穿。可惜這樣的生活并沒有維持多久,全國解放了。趙忠清因為歷史原因,被抓捕入獄,最后因忍受不了獄中的艱苦條件,病死在了獄中。
陳芝秀沒想到自己舍命追來的生活,竟然就這樣落空了。
因為趙忠清的原因,陳芝秀不僅找不到像樣的工作,而且受人唾棄,就連親戚朋友也跟躲避瘟疫一樣躲著她。她的生活越來越窘迫。
為了生活,她不得不嫁給一個普通工人,但是對方的工資不能支撐一家人的生活,她只得靠做洗衣工,為有錢人家當傭人來維持生計。
她經常以淚洗面,回想起當年在巴黎的情景,想起常書鴻為自己作的畫像,還有那些濃情蜜意,懊悔不已。但是此時她覺得已是奢求,此時的常書鴻已成為蘭州藝術學院的院長,而她卻是一個被生活磨礪得面目全非的農婦。
1950年,她的兒子來到了杭州大伯常書林家,此時也在杭州的陳芝秀得知后,心情激動,她提出想要見兒子。但是她的兒子得知后,非常生氣地說:「你不配當我的母親,我才4歲,你就棄我而去,我恨你。」
母子同住在一個城市,卻不能相見。陳芝秀不由感慨,在當年自己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這是一場人生的苦旅。
1964年,陳芝秀的女兒沙娜來杭州寫生,此時的她已是中央美術學院的一名教員。陳芝秀得知后,痛哭不已地央求常書鴻的哥哥常書林,要求見一面女兒。
常書林被陳芝秀的真誠打動,他再三開導沙娜,沙娜這才同意了見母親。見到母親的那一刻,沙娜大吃一驚,她曾回憶說:「眼前的母親,我怎麼也不能將她與巴黎那個摩登的女雕塑家聯系起來,更無法將她與江南名媛聯系在一起。她的衣衫襤褸,臉呈菜色,眼神呆滯,粗糙的手背上是一道道青筋。」
陳芝秀竭力控制著情緒,哽咽著對女兒說:「我對不起你們。」
女兒沙娜只淡淡地回答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陳芝秀終于崩潰,失聲痛哭,她沒有想到,近20年未見的母子再見時,竟然沒有擁抱,只有冷漠。
雖然之后,沙娜看在母子情分上,每月會寄給陳芝秀一筆錢。陳芝秀收到錢后,都會第一時間給女兒回信,并告訴女兒她用女兒寄給她的錢,買了奶粉、熱水袋。但是陳芝秀的內心仍然被愧疚土填滿,更令她唏噓的是,她的兒子始終拒絕與她相見。她一時的沖動,竟然釀成了一生的罪責。
1979年的一天,陳芝秀突然發心臟病被送進了醫院,彌留之際,她不無懊悔地說:「我對不起他們,原來有些錯是無法彌補的,上天懲罰了我!」
陳芝秀與常書鴻在法國時
沒有因,哪有果?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來修行的,也許陳芝秀這一生的修行就是為了告誡我們:有些錯誤,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別把那些愛你的人弄丟了!
弘一法師說:「知足常樂,終生不恥;知止常止,終身不恥。」
意思是說,知足的人,一生都不會因為欲望太強,而辱沒自己;知分寸的人,懂得進退,一生不會做可恥的事情。
所以人生重在修心:有一顆平常心,我們會學會從容;有一顆慈悲心,我們便懂得積善;有一顆感恩心,才能感知幸福;有一個因果心,就會更明事理;有一顆自知心,遇事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