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的情事糾葛中,陸小曼與徐志摩的情感經歷,可謂是曲折到傳奇。
但如果將那段民國往事放大來看,填補陸小曼這寂寞縫隙的,卻并非徐志摩一人。
縱然陸小曼與徐志摩愛得轟轟烈烈,為了與詩人徐志摩相守,不惜墮掉與前夫王賡的孩子,也不惜飽受非議和謾罵;這場看似對愛情的勇敢追逐,成為后世津津樂道的民國往事。
但鮮有人知:陸小曼與徐志摩的愛情里,并非只有兩人的甜言蜜語,而是穿插著與好友胡適的曖昧糾葛。
如果沒有細究民國往事,胡適與陸小曼的曖昧情緣,怕是就這樣錯過了。
可以說:陸小曼名震文化圈,是從胡適的追捧開始的。
1920年,17歲的陸小曼為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顧維鈞擔任外交翻譯,因出色的表現得到顧維鈞的贊嘆與夸獎。
也是因為家教淵源,出身名門的陸小曼不僅精通英語和法語,還對繪畫、昆曲、舞蹈都有極深的造詣。
而北京文化圈中,當屬赴美留學的胡適最為年輕和耀眼。
作為親自被蔡元培邀請回國的北大教授,年紀輕輕的胡適月薪高達280元,這是教授最高級的薪俸,可供當時北京五口之家的窮人開銷三年。
一次社交界的舞會上,胡適認識了才貌雙全的陸小曼。
對于這次邂逅,他的評價是:「陸小曼是北平城里一道不得不看的風景。」
正是這句話,讓本就名門出生的陸小曼,成為了民國時期最家喻戶曉的名媛,甚至有了「南唐北陸」的贊譽。
胡適與陸小曼,一個是譽滿天下的新文化運動領導者,一個是聲動京滬的才女名媛。
兩個人有著相同的愛好,又都是正值青春的才子佳人,這樣般配的身份,也注定了兩個人之間有著剪不斷的愛恨情怨傳聞。
只是遺憾:後來的胡適,最終還是聽從了母親的安排,認下了與江冬秀的包辦婚姻。
有的時候也在想:如果不是胡適母親的包辦婚姻,胡適是否會義無反顧的追求陸小曼呢?
但無法顛覆的現實,也只能將他困在傳統婚姻的圍城中,在追求愛情自由和遵守傳統孝道的矛盾中,用悄然的接近以及刻意的疏遠,保持著與陸小曼的曖昧關系。
同胡適的包辦婚姻一樣,陸小曼與前夫王賡的相識,也是陸家父母一手促成。
王賡是典型的英年才俊,年少有為;陸家父母對于這門婚事無比欣喜,認定為寶貝女兒找到了最好的歸屬。
但誰能料到:陸小曼在這場婚姻中,只覺得萬般煎熬。
王賡沉默寡言,她認為木訥不浪漫;王賡嚴謹,她抱怨死板;王賡節儉,她嫌棄他小家子氣…
在最難過和煎熬的時候,她頻繁約胡適上門聊天,為自己排憂解悶。
那段時間,胡適介紹了不少朋友給陸小曼認識,徐志摩便是其中的一位。
說來也巧:徐志摩與王賡同為梁啟超學生,兩人也算是師兄弟關系。
但就是這樣無比親切的情誼,還是讓徐志摩做出了「奪妻」的荒唐舉動。
在徐志摩與陸小曼相戀的過程中,陸小曼卻活成了更加寂寞的樣子。
她知曉徐志摩與林徽因的感情往事,也知曉徐志摩對林徽因的癡戀;所以對待這份感情,她始終拿捏不明白,徐志摩究竟是真的愛她,還是以情療傷…
所以,在與徐志摩交往的過程中,陸小曼與胡適的關系也愈加曖昧起來。
在《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中,就收錄了陸小曼寫給胡適的幾封書信。
其中有一封信,寫于1925年的6月。
根據時間推算,此時的陸小曼與丈夫王賡尚未失婚,與徐志摩曖昧糾纏;而迫于世俗輿論的徐志摩,選擇前往歐洲講學,以此逃避世俗的諷刺和奚落。
所以,當時的陸小曼是「已婚卻出軌」的狀態,而她寫給胡適的書信中,所散發著的繾綣曖昧,似乎讓兩人的關系一目了然。
先看書信內容——
「我終于還是破戒寫信給你了!已經整整五天沒有見到你了,兩天沒有音信了!你覺得如果我去看你的時候,她剛好在家會有問題嗎?請讓我知道!我不敢用中文寫,因為我想用英文會比較安全。我的字還像男人寫的吧?我想她看到這些又大又丑的字不會起疑心的…」
「等你好了以后,我要好好地教訓你,如果你再一次不聽話,你就等著瞧!你這個淘氣的人!我會處罰你,讓你嘗嘗滋味…」
在陸小曼的親筆信中,有些看似不合時宜的句子,也有著意味深長的含義。
其中「你覺得如果我去看你的時候,她剛好在家會有問題嗎?」這句話所提到的「她」,便是胡適妻子江冬秀,如此極力避開原配的做法,也讓兩人的曖昧關系躍然紙上。
更加令人玩味的是,信件落款處,陸小曼的署名是「你永遠的玫瑰眉娘」,因為書信采用的是英文寫法,所以ROSE(玫瑰)的字母「O」
,陸小曼特意畫成了心形。這種屬于女生的浪漫表達,所傳遞的感情,自然不必再點頭了。
在這段時間,胡適還寫過一首浪漫情詩,題曰《瓶花》贈予陸小曼:
「 不是怕風吹雨打,不是羨燭照香熏。只喜歡那折花的人。高興和伊親近。花瓣兒紛紛謝了,勞伊親手收存。寄與伊心上的人。當一篇沒有字的書信。」
這篇《瓶花》,在胡適的現代詩里算是極好的一首,但并未收錄在其作品集里,而是收錄于遺稿中,因為那是他獻給陸小曼的專屬情話,只為她,不愿與第三人分享。
可以說:兩人的關系,此時是游走在友人和戀人間的曖昧地帶;只是由于後來的種種原因,這份曖昧的情感,最終沒有成為光明正大的愛情。
在徐志摩赴歐洲講學的漫長時光,陸小曼也曾因她與徐志摩的感情,有過糾結和迷茫。
在她最需要陪伴和傾訴的日子里,胡適儼然是她最滿意的人選。
所以,陸小曼寫給胡適的信件中,也會談論起徐志摩:
「我不想再給他寫信了,但是又怕他擔心,可是他為什麼會那樣牽掛我呢?還是說他對其他人也都是這般掛念?」
由此可見:此時被愛情所困的陸小曼,其實并不確定徐志摩對她的感情;面對詩人的多情,她縱然生得張揚明媚,卻也害怕自己只是對方眾多艷麗其中的一朵。
在徐志摩出國的日子,胡適和陸小曼便保持著這種曖昧的關系。
但胡適性格的謹慎,也注定這份感情不會發展到水深火熱的地步。
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兩人的曖昧縱然再謹慎,也逃不過妻子江冬秀的眼睛。
江冬秀對陸小曼和徐志摩的風流韻事本就無比鄙視,當得知丈夫胡適也保持著與陸小曼的曖昧關系時,更是怒不可遏,便一天到晚破口大罵。
在葉公超《新月懷舊》中記載:
有一天,葉公超和朋友在胡適家聊天,胡太太又當著這些人的面罵胡適,罵新月社的文人:
「你們都會寫文章,我不會寫文章,有一天我要把你們這些人的真實面目寫出來,你們都是兩個面目的人。」
正說到氣處,胡適從樓上走了下來,埋怨江冬秀:「你又在亂說了。」
江冬秀直接怒懟:
「有人聽我亂說我就說。你還不是一天到晚亂說。大家看胡適之怎麼樣,我是看你一文不值……」
也是因為家有悍妻,胡適在愛情這件事上,是格外謹慎,也是格外惶恐的。
他太了解江冬秀的性格,也無法應對江冬秀的彪悍,縱然傾慕陸小曼這樣明媚風情的名媛,但也只能以止于戀人的曖昧,給自己找些心靈的慰藉。
胡適的謹慎和逃避,讓他最終錯過了與陸小曼的相守。
他為陸小曼和徐志摩做了牽線紅人,也費心操辦了兩人的婚禮,甚至挨著被罵的風險,苦求梁啟超先生做這樁荒唐婚事的證婚人。
等陸小曼與徐志摩結婚后,胡適卻仍舊與陸小曼保持著密切往來。
這樣的行為,自然為自己招來非議。
在民國著名書畫家、詩人陳巨來的《安持人物瑣憶》這本書中,他曾對胡適的種種做法有過分析,其中提到了一個細節:
林徽因和梁思成婚后,有一次生病,胡適卻力勸徐志摩前去看望。
要知道此時徐志摩和陸小曼已經結婚,如果徐志摩前去探望,必將引發兩個家庭的糾紛。
所以,胡適的這個建議可謂讓人捉摸不透,陳巨來更評價胡適「缺德」。
根據陳巨來的分析:
「胡適之對陸頗有野心,礙其為徐摯友,故無從下手,他力促徐北上安慰林,搞成林、梁失婚,再徐、陸分手,他即可遺棄糟糠之妻,追求陸。」
我倒覺得,胡適縱然有心,卻無賊膽!
因為家中妻子江冬秀的存在,讓他根本不敢像徐志摩那樣,不顧一切地追逐愛情;不管是和陸小曼的曖昧,還是后期與葦蓮司、曹誠英等女子的短暫交集上,胡適縱然想要追尋自由的愛情,但面對這些情緣,他最多也只能如蜻蜓點水般,做短暫停留,一旦發現對方有糾纏,立刻退身離開。
從這方面上講,彪悍的江冬秀,也算是拿捏了胡適的軟肋。
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因空難去世。
這場噩耗,成為陸小曼一生的轉折。
徐志摩在世時,她從不考慮錢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柴米油鹽的價格;徐志摩去世后,不僅讓她在精神上失去了靈魂,在經濟上實際也斷了生活來源。
這份生活帶來的恐懼,讓她放下驕縱和張揚,寫信求助徐申如。
她希望對方能擔負她的生活費用,畢竟她是徐志摩的遺孀,也是徐家真正的兒媳。
可徐申如的態度如何呢?
作為痛失長子的父親,他恨極了陸小曼;在他看來,正是陸小曼的無止境揮霍,讓兒子為她奔波而亡,如今還要他這把老骨頭再為她而奔波嗎?
況且,徐志摩在世時,陸小曼就因為種種行為,惹得徐家父母更是難過;當年徐申如也是表明了態度,陸小曼即便嫁入徐家,也是與徐家不相干的人;如今徐志摩走了,陸小曼更是與徐家再無關系。
所以,早就對陸小曼失望透頂的徐父,自然不肯給她一分一毫。
無奈之下,她只好寫信向胡適求助。
根據《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所收錄的內容,在那段難熬的日子,陸小曼給胡適寫了6封書信,在信件中,陸小曼放下往日的身段,向胡適傾述了自己的悲痛,談及了自己的現況,更祈求對方能夠解決自己的經濟問題。
書信中有些內容,特此摘錄:
——我才起床了兩天,許多事還沒有力氣去做,我以后的經濟問題,全盼你同文伯二人幫助了,老太爺處如何說法文伯也都與你說過了,我只盼你能早日來,我想你一定不能如斯地忍心…
——眼看年關就怕難過,叫我怎能不急,四面想法錢還是不夠,變賣首飾一時也無主,,最好你若有錢再給我多寄幾百,我是到無法可想的時候才說此話的,向人借錢的事我是最做不來的,現在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面對昔日曖昧情人的苦苦相求,胡適會作何感想呢?
其實從徐志摩和陸小曼結婚后,胡適對揮金如土的陸小曼,便生出了失望。
他慶幸自己當年守住了底線,也同情徐志摩的四處奔波。
所以當陸小曼提到借錢時,胡適更是心痛:
若不是陸小曼揮金如土、紙醉金迷,害得徐志摩日夜為錢奔波,輾轉南北兩地,自己定然不會失去這位至交。
因為這份痛,胡適并未答應陸小曼的請求。
所以,陸小曼只好再次提筆寫信,懇求他幫忙:
——北大的錢你何時帶來呢,要過年沒有還錢我這二個月就沒有法子過。我天天吃藥養身,可是還是瘦無人樣,本來心碎如何能補?
這封求救的書信,胡適依舊沒有理會,只是回信說自己想辦法。
他是不想幫忙的,并非因為絕情,而是他對陸小曼失望透頂了。
在來信中,陸小曼向胡適傾訴自己的走投無路,可這些話卻讓胡適說不出的憤怒。
如果她食不果腹,他自當出手相助。可她僅看病請先生、吃煙就要二百五十元…
殊不知,這二百五十元夠普通人家生活多少時日?
為陸小曼籌錢的事情,胡適是不想辦的,所以選擇了一拖再拖。
但對于陸小曼來講,這無疑是要命的等待。
所以她再次寫信給胡適:
——我們雖然近兩年來意見有些相左,可是你我之情豈能因細小的誤會而有兩樣嗎?你知道我的朋友也很少,知己更不必說,我生活上若不得安逸,你又何能靜心地工作呢?這是最要緊的事,你豈能不管呢?你怕你心腸不能如斯之忍罷…
也是這份回憶兩人過去的書信,讓胡適徹底心軟了。
他瞞著江冬秀,為陸小曼籌集了度過難關的生活費,隨后又去拜見了徐申如,并且說通了他,徐申如答應每月給陸小曼三百元生活費,每月20日才能憑折取錢。
不得不說:徐申如這般做法實在高明。
他太了解陸小曼如何用錢。錢只要到她手中,必定像沙漏一樣全部漏掉。他只有限制她,才能讓她的生活每個月有所保障,以免她一次把整個月的生活費全部取完用完,再四處借錢求人。
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徐申如摒棄前嫌,原諒了這個間接逼死徐志摩的女子,并以每月300元的接濟,打到陸小曼的賬戶上;對于省吃儉用的平常人來說,這幾乎是一年的支出。
而胡適也原諒了陸小曼犯下的種種錯誤,開始聯系徐志摩的舊日文友,準備成立基金會,專門幫助孤身一人的陸小曼。
有兩方面的幫助,即便陸小曼不出門工作,也足夠安享晚年。
但偏偏陸小曼,就是那種作出風浪的女子。
為了滿足自己的揮霍,她牢牢抓住了翁瑞午這張長期飯票;明知對方有家庭和兒女,依舊選擇了同居。
這個消息,讓徐申如大發雷霆,斷了對陸小曼的生活費。
而胡適亦是難以置信,他怎麼都不明白:自己傾慕多年的陸小曼,竟然做出這樣的荒唐選擇。
因為太過憤怒,他直接跑到陸小曼面前質問道: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和一個有婦之夫在煙榻上了卻此生?」
面對胡適的質問,陸小曼沉默了。
她太懂得胡適的意思;可她更離不開翁瑞午的供養,她需要生活,也需要用熱鬧和物質來填補自己的空寂的生命。
所以她寫信給胡適:
「我有時恨你雖愛我、而不能原諒我的苦衷,與外人一樣地來責罰我,可是現在,我不能再讓你誤會下去了,等你來了可否讓我細細地表一表?愿在以后最寂寞的歲月里,能有一兩知己,給我些許精神上的安慰。」
收到這份書信后,胡適沒有立即回復,而是等搬至南京后,才給陸小曼回信。
在信中,他表示:愿意負擔陸小曼后半生的生活。
但是,也向陸小曼提出了三點要求:
1,戒掉大煙;2,離開翁瑞午;3,離開上海,來南京定居。
但兩人就像是鬧別扭的情侶,誰也不肯低頭服軟;就如胡適接到陸小曼的書信般,那樣沉默的耗著時間,陸小曼收到胡適的這份書信,亦是用沉默代替了回復。
遠在南京的胡適卻癡癡的盼著,盼著陸小曼的歸來。
可他卻不知:在這封象征著兩人最后交集的書信中,陸小曼用沉默捍衛了自己最后的尊嚴,她無法再去破壞另一個無辜的家庭。
可仔細想想:陸小曼也始終是聰明的,這份聰明讓她只能選擇翁瑞午。
縱然胡適有心供養陸小曼,可彪悍的江冬秀,又豈能容忍這種荒唐事情的發生!
他所謂的包養和負責,不過是醋意和不甘慫恿的一出戲言罷了。
說說而已的話,又豈能當了真…
歲月白駒過隙,一晃又是30年的光景。
曾經供養陸小曼翁瑞午已經去世,那年絕代風華的名媛陸小曼,也迎來了安靜的晚年。
在生命的最后幾年,她對物質生活的追求不再強烈,而是選擇閉門不出,拒絕一切交往應酬,偶有朋友來訪,她談繪畫、談京劇、談天氣、談孩子,唯獨不談時事…
盡管如此,還是有人找上門來了。
有天,上海統戰部的領導來找陸小曼談話,問起胡適過去的情況以及他們之間的交往。
對方希望陸小曼能通過一些關系與胡適取得聯系,因為胡適要在台灣競選「總統」了。
了解到領導的來意后,陸小曼平靜地說道:
自己已經與胡適沒有了任何往來,早就不熟悉,自己恐怕起不到牽線搭橋的作用…
她終究還是沒有聯系胡適,或許也是已經無法聯系到;總之在人生的最后時光,兩人依舊失去了交集。
相比年輕時和胡適的曖昧情緣,陸小曼更加懷念,翁瑞午帶來的友情和親情。
這個寧可傾家蕩產的公子哥兒,陪自己走過了三十多個年頭,是他堅守如一的執著和細心照顧,她才能在志摩死后,活到今天。
年輕時的陸小曼,最愛沉醉他人的仰慕和迷戀中,善于用曖昧營造一場浪漫的心動;可真正經歷種種波折,見證人生起起落落后,她也最終放下了對愛情的執念。
只是被問到與胡適關系時,她的一句「不熟」,也多多少少傷了胡適之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