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鄭斌是國中同學,自從畢業后就沒什麼來往了。
如今我在縣城賣水果,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不過生活還是很富足的。
後來我聽說鄭斌就在這附近居住,所以就提著水果去看他。
他住的地方是個大雜院,不大的院子里住著七八戶人家。
剛進門就聽到鄭斌和鄰居的對話,原來是鄰居將他買的柴火用水澆濕了。
鄰居說:「天太黑,沒看見,真的是對不起。」
說著就扭頭走了,留下鄭斌愣在原地,此時鄭斌的臉被凍得通紅。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柴火濕了則意味著無法取暖,嚴重點的話是會凍死人的。
我想不明白,鄭斌上學的時候那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很多人都不敢惹他。
曾經有位同學偷來他的鋼筆,鄭斌硬是跑了三里路才追上同學,最后拿回了屬于他的筆。
當時鄭斌說:「做人就是不能吃虧,否則被人拿捏一輩子!」
我不禁好奇,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鄭斌現在怎麼樣畏畏縮縮的。
鄭斌見我不解,他只能向我解釋其中的緣由。
這院子里的鄰居都是拖家帶口,只有他是自己一個人。
如果不小心將這些鄰居得罪狠了,他們你在生活上找茬,那樣他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之前他年輕氣盛和鄰居吵架,這樣的苦頭他沒少吃。
小時候的我們敢于說出我們的心聲,但長大后就要學會忍耐。
雖然鄭斌現在的日子不好過,但他一直都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
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拉著他的爺爺奶奶也相繼去世,家里只剩他一個人。
鄭斌一直覺得如果要改變命運只能讀書,所以他才會在縣城租個房子,一邊打工一邊賺錢讀書。
我很敬佩鄭斌的堅持,臨走時給他留下20塊錢,可鄭斌說什麼都不要。
「你賺錢也不容易,我怎麼能去要你的錢呢,還是拿回去吧!」
鄭斌是個有自尊的人,我把錢拿回去,并決定在生活上多幫襯一下,如果他將來有出息了,我這個同學也能跟著借些光。
第2次來的時候就發現鄭斌正在和房東吵架,房東讓鄭斌三天后搬出自己的房子。
「你都欠我好幾個月房租了,我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你就別為難我了。」
鄭斌如果真的被房東趕出去,那他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于是我上前拿出了300塊錢,然后幫鄭斌交了一年房租。
他這次沒有拒絕,因為一分錢確實能難倒英雄好漢,在面子和生存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鄭斌說:「我記得你的恩情了,等我以后有出息一定會報答你。」
鄭斌第2年考學的時候落榜了,他又復讀了一年,而我一直幫他交房租,這一交就是三年。
最后在他的努力下終于考上了大學,鄭斌也去往了外地。
我們偶爾會通過寫信聯系,但大家終究都有自己的生活,漸漸的聯系就越來越少。
幾年后我收到了一張匯款單,那是鄭斌寄來的,一共是2000多塊錢,里面包括了三年的房租和他對我的祝福。
時間匆匆而過,一轉眼我也是個40多歲的中年人了,我如今在一家廠子里擔任組長。
廠子來的經濟效益不好,都已經幾個月沒開工資了。
工人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再這樣下去大家的日子就沒法過了。
我于心不忍,于是便去和新來的廠長去交涉,當時我想著我要不回來工資大不了辭職不干。
我就是懷著這種心情去找新廠長的,但看到來人后才發現居然是鄭斌。
鄭斌之前不久才調到這個廠子工作的,見到我是他也很驚訝,隨即我們兩個人擁抱在一起。
當我將難處都和鄭斌講了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事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盡快的將工資發到你們手中。」
大概過了15天,欠了幾個月的工資終于發出來了,我們都很高興。
後來我才知道鄭斌是將自己的房子抵押,才湊夠了工資,我對他更加敬佩了。
期間也請過他來家里喝酒,不過都被鄭斌拒絕了。
正在我們熱火朝天的工作時,廠子里來了一批新的技術員。
緊接著就是更新設備,廠子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可令我們無法接受的是廠子里的一系列改革,這讓年近40多歲的我們無所適從。
那時候下班廠子就會組織學習新的技術,但大家都不太滿意。
有工人忍不住抱怨:「我還得回家給孩子做飯呢,咱們在這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不僅如此,廠子還實行績效考核,如果長時間不達標就會被辭退。
真正讓工人憤怒的是新來的技術員開的工資居然比我們這群老工人高一倍,這無疑是讓老員工寒心。
「我們都在這個廠子干了那麼多年了,憑什麼新來的員工掙的比我們多,這也太不公平了。」
老實講我心里也不是滋味,覺得鄭斌一點也不考慮大家的想法。
大家知道我和鄭斌的關系,他們就讓我去問一問到底什麼情況,畢竟是熟人好說話。
晚上我買了煙酒,然后就像拜訪老朋友一樣來到了鄭斌家,開門的是他的妻子。
我說明來意后,妻子對我說鄭斌不在家,我把禮物遞了過去,但卻被他的妻子退回來。
「我們老鄭說了,誰的禮也不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此后幾天無論我怎麼聯系鄭斌,他就是不肯露面,而漸漸的我也明白了,他這是有心躲著我。
可我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我躲在了他家的門口,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讓我等到了他。
我對鄭斌說:「你什麼意思,我就見你一面有這麼難嗎?」
鄭斌對我說:「如果是談廠子的改革,你現在沒有資格。」
「公事上咱們兩個人見面無可厚非,私下里還是不要再見了吧!」說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時我的心里別提多難受了,這還是我那個同學嗎,不過是當了個廠長就牛氣沖天了。
自此以后我再也沒在人前提起過鄭斌,有時遠遠的看到他都躲得遠遠的。
我在工作上一輩子兢兢業業,但沒想到臨退休卻出了一件讓我百口莫辯的事。
當時我去接收客戶送來的樣品,但核對的時候數目卻不對。
那些樣品價值都很高,客戶那邊有一口咬定樣品全部送來,所以嫌疑就落在了我身上。
當時很多人都來調查我,就連我的老同事都說:「要真是你拿的就趕緊拿出來,否則你沒好果子吃。」
我真的是有苦道不出,無論我走在廠子的各個角落都聽到大家的議論。
廠子要評先進個人,本來我已經十拿九穩,但是我的領導卻取消了我評選資格。
我氣不過去找領導理論,沒想到反被人家說:「你現在還有嫌疑沒洗清呢,怎麼評?」
就在我不知道怎麼辦時,鄭斌卻力排眾議,堅持保留我評先進個人的資格。
他是對大家這麼說的:「他在咱們廠子工作了那麼多年,對得起咱們廠。」
「于公是他的領導,私下我們是同學,他的人品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就這樣我拿到了當年的先進個人,很快事情也調查清楚了。
是對方公司的工作人員私自拿了樣品賣錢,我的嫌疑被洗清了。
後來鄭斌向我解釋:「當年很多人都不接受改革,我的壓力很大。」
「偏偏你在其他人的慫恿下找到我,還想阻止我改革,我思來想去只有和你撇清關系,你才不會被攪在這趟渾水里。」
「技術人員工資高,是因為人家有本事讓咱們廠子更好,我不督促你們學習你們只會淘汰的更快。
「現在咱們都退休了,我們再也沒什麼顧忌,依舊是好同學好同事。」
聽了鄭斌這番話我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也很感動,我又成了特別好的朋友。
現在我們經常約在一起吃飯聊天,當我們都不再年輕,才知道這份友誼有多麼的難得。
文:趙東升
圖:來源于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