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誠英
1926年,大詩人徐志摩與陸小曼舉辦了婚禮。婚禮之前,徐志摩曾找好友胡適做他們的證婚人。
胡適的妻子江冬秀得知后此事后,跟胡適大吵了一架,甚至放話,他如果敢去,就不要再回這個家。
江冬秀自己的家庭曾差點兒被「第三者」所毀,因此她十分看不慣徐志摩拋妻棄子的行為,更唾棄破壞別人婚姻的陸小曼。
被江冬秀視作第三者的女子名叫曹誠英,她是我國著名的植物遺傳學家,為我國農學界的發展做出了許多貢獻。
雖說曹誠英的確有過破壞別人家庭的行為,但她卻并不像陸小曼一樣遭人詬病,一是因為她并未成功,二是因為在那個時代背景下,是有許多的情非得已的。
想要探討曹誠英的感情經歷,就不得不先談談胡適。
胡適
胡適是我國著名的文學家、哲學家。 1891年12月17日,出生于江蘇,后隨父母定居安徽。
胡適幼時喪父,母親一個人把他拉扯長大,又送他去了學堂讀書,因而,胡適跟母親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
1904年,胡適來到上海的梅溪學堂讀書,在那里接觸到了許多新知識和新思想。
與此同時,母親在家為他定下了一門親事。女方名叫江冬秀,是位裹著小腳的名門小姐。
胡適在受到新思想的影響后,懂得了封建的包辦婚姻有多罪惡。
他不想跟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成婚,更不想把自己的婚姻大權交到母親的手里。
胡適
可他自幼溫文爾雅,甚至有些軟弱可欺。出于孝道,他不敢違背母親,只好在報上發文,宣泄自己憤懣。
「中國男女的終身,一誤于父母之初心,二誤于媒妁……便把中國四萬萬人,合成了許許多多的怨偶。」
胡適在《婚姻篇》里這麼說。
為了逃避這門婚事,他做了跟魯迅先生一樣的決定——出國留學。
1910年,胡適前往美國,在那里開始了自己長達七年的留學生涯。
在此期間,胡適的母親獨自一人待在老家。江冬秀看準婆婆獨自一人孤苦無依,便經常去胡家照顧她。
胡適與江冬秀
江冬秀做事認真利索,還十分懂得討胡母歡心,漸漸地,胡母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越來越喜歡,還常常在給胡適的信里夸獎她。
胡適雖然跟江冬秀沒什麼感情,但見母親那麼喜歡她,漸漸地也對她產生了一些好感。
雖然已有婚約在身,但胡適還是在美國遇到了令自己心動的女孩,這個女孩是學院教授的女兒,名叫韋蓮司。
有了心儀的女孩后,他愈發想要擺脫母親給他安排的婚事了。
他鼓足勇氣給母親寫了一封信,向她提出了這個請求。
胡適的行為在他母親看來簡直荒唐無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好的婚事怎麼能說退就退呢?
對于兒子的請求,胡母說什麼都不同意。無奈之下,胡適只好接受了這樁婚事。
胡適
如魯迅先生一樣,為了拉近自己跟未來妻子的距離,他給江冬秀寫了一封信。
在信里,胡適囑咐江冬秀,希望她可以讀書認字。
幸運的是,江冬秀與魯迅的原配夫人朱安不同,她欣然接受了胡適的要求,甚至為他放了腳。
江冬秀的做法令胡適十分感動。1917年,胡適從美國回國,開始準備自己跟江冬秀的婚事。
同年12月,胡適跟江冬秀喜結連理,二人舉辦了一場盛大的西式婚禮。
正是在這場婚禮上,被江冬秀視為第三者的曹誠英出現了。
曹誠英算起來是胡適的遠房表妹,當時年僅15歲的她,作為伴娘參加了這場婚禮。
曹誠英家境富庶,從小備受父兄寵愛,如胡適一樣,也接受了新式教育。
胡適與江冬秀
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曹誠英一眼就被西裝革履,相貌英俊的胡適吸引了。在聽說他是北大的教授后,更是對他青睞有加,芳心暗許。
而胡適在看到自己的這個小表妹時,只覺得她青春可愛,知書達理,十分討人喜歡。
婚后,胡適帶江冬秀一起返回北京,開始了十分平淡的婚后生活。
胡適雖然離開了,可曹誠英的內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她時常會想起胡適,對他的喜歡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濃烈。
為了能跟胡適多一些聯系,她開始給胡適寫信,請他對自己作的小詩評閱指正。
胡適對這個文采斐然的小表妹非常欣賞,也十分樂意為她提供指導。
就這樣,二人漸漸開始了通信。
曹誠英
彼時,江冬秀只知道相夫教子,并不懂得胡適口中的風花雪月和理想追求,曹誠英的出現為胡適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許多的雅趣。
雖然二人都對彼此抱有好感,但那時的胡適只把曹誠英當做妹妹,對她并未有任何感情上的逾矩。
礙于胡適已為人夫,曹誠英也始終把自己的這份愛戀埋在心里,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1919年,17歲的曹誠英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同胡適一樣,她的父母也為她安排了一樁婚事。
男方名叫胡冠英,是當地的一位商家少爺。
兩人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簡直是天作之合。
雖然嫁為了人婦,但胡冠英并不是曹誠英理想中的夫婿,他們之間也并沒有什麼感情可言。
而且,曹誠英的哥哥曹誠克十分反對妹妹的這樁包辦婚姻,多次勸說她離開家庭,去杭州讀書。
胡適
一年后,曹誠英終于踏上了前往杭州的路途,開始了自己的讀書生活。
由于一直在外讀書,曹誠英跟丈夫聚少離多,二人結婚幾年,卻始終沒有孩子。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胡家對曹誠英十分不滿,便開始張羅著給自己的兒子納妾。
見丈夫要納妾,曹誠英索性跟他提出了失婚。胡冠英也是個爽快人,看出曹誠英對自己無意后,痛快地答應了她的提議。
1923年春,曹誠英跟胡冠英正式失婚,曹誠英再次恢復了自由身。
失婚后,曹誠英并沒返回娘家,而是繼續留在杭州讀書。
1923年4月,胡適從北京前往上海休養,出發之前特意給曹誠英寄了一封信,告知她自己將去杭州看望她。
胡適與江冬秀
時隔多年,二人在杭州的一家旅店再次見到了彼此。
此時的胡適跟江冬秀已經結婚五年了。在五年的相處中,胡適發現他的包辦妻子一點也不迂腐,還給了他不少驚喜。
二人雖沒有多甜蜜,但也算和諧,還生育了一個兒子。
但當年那個活潑可愛的及笄少女卻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變得憔悴了許多。
再次相遇的二人都難掩激動之情,曹誠英發現自己還愛慕著這個男人,胡適也發現面前的女子比當年更加明艷動人。
胡適在杭州待了五天,在這五天里,兩人聊了許多許多,對彼此的感情也在相處的過程中發生了一些變化。
五天后,胡適再次返回了上海。
臨別之際,胡適寫下了《西湖》一詩,詩中寫道:「這回來了,只覺得伊更可愛,因而不舍的,匆匆就離開了。」
胡適、曹誠英等人
這首詩雖然明面上寫的是西湖,但據後來的學者研究,實際上是寫曹誠英的。
胡適離開后,二人開始了更加頻繁的書信往來,對彼此的稱呼也變得曖昧了起來。
同年6月,胡適終于再次來到了杭州。
但是,在杭州的這段時間里,來拜訪他的人終日不絕,這讓胡適覺得十分不便。
為了能跟曹誠英獨處,胡適在西湖附近的煙霞洞租了幾間房,帶著曹誠英搬了進去。
他們在幾乎與世隔絕的煙霞洞過了三個月的「神仙日子」,期間一起煮茶賞景,賦詩對弈,宛如一對「神仙眷侶」。
10月初,胡適因事返回上海。這時他的許多好友已經得知了他與曹誠英的事,而曹誠英也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煙霞洞
在胡適的好友中,屬汪靜之和徐志摩對他們二人的事最為清楚。
汪靜之不喜歡在背后談論別人,徐志摩就不一樣了。看他自己的作風就知道,他對「自由戀愛」是十分追崇的。
他認為胡適追求自己的愛情沒什麼錯,便經常在外面談及這件事,時間一久,胡適跟曹誠英的事幾乎傳遍了整個北京。
江冬秀并非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
沒過多久,胡適返回北京。他這次回來,心里是揣著事的,他已經想清楚了,他要跟江冬秀失婚,結束這段錯誤的包辦婚姻。
徐志摩
雖然江冬秀沒什麼文化,可她卻跟那些謙卑懦弱的傳統女子不同,她有膽識,也懂得洞察人心。
此前胡適的好友梁宗岱在移情別戀,跟自己老家的妻子何瑞瓊提出失婚時,還是江冬秀幫她打的官司。
而且,江冬秀還幫她打贏了官司,為她爭取到了許多的賠償。
她跟胡適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氣心性。她知道胡適性格軟弱,且最在乎名譽。
于是,在胡適向她提出失婚時,她直接拿出了一把菜刀,對胡適厲聲道:「兩個兒子是我生的,殺了兒子再和你失婚!」
常跟文人打交道的胡適哪里見過這種場景,當即就被江冬秀的氣勢嚇得連連討饒。
胡適與江冬秀
那時的胡適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大文人了,在社會上擁有絕對的影響力。
此前他跟曹誠英的事已經鬧得人盡皆知,讓他丟盡了臉面。現在如果妻子真的大鬧一場,那他胡適的名聲還要不要,以后在文學界還怎麼混?
他立馬舉了白旗,低聲細語地安撫了一番江冬秀。
隨后,他給曹誠英寫了一封信,向她宣告了二人的結束,同時建議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曹誠英為了心愛的男人連名聲和臉面都不要了,可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胡適與江冬秀
難以想象,她在看到胡適那封信時,該是怎樣的滋味。
懷著悲痛的心情,曹誠英打掉了她跟胡適的孩子。
但是,感情豈是說斷就能斷干凈的?二人雖然分了手,但仍舊偷偷保持著聯系。
汪靜之在《六美緣》里說:「每年適之師南下,在杭州,或上海,或南京,與佩聲相會二次。」
「佩聲」就是曹誠英的字。那時,胡適只要到南下出差,就會抽空跟曹誠英相聚。
1925年,曹誠英從杭州的學校畢業時,還給胡適寫了一封信。
信里說:「糜哥,我愛你,刻骨的愛你。我回家之后,仍像現在一樣的愛你,請你放心。」
大概是覺得愧疚,胡適把曹誠英推薦到了南京的一所大學繼續讀書。
曹誠英
1931年,胡適因身體不適,在協和醫院做了個小手術,曹誠英得知后特意趕來探望。
江冬秀看到后,知道他們還沒斷干凈,便給胡適下了最后通牒,要他自己看著辦。
胡適無法離開江冬秀,也不想再讓曹誠英夾在他們中間受委屈,于是便把她推薦給了自己的母校康乃爾大學,希望距離可以斬斷他們的感情。
1934年,曹誠英踏上了前往美國留學的路途。在此期間,她曾嘗試過再次聯系胡適,但胡適卻并未給她任何回復。
這下她明白了,胡適是真的決心跟她了斷了。
胡適
心灰意冷的她在畢業后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名同樣留學歸來的男子,兩人還算聊得來,便決定結婚。
誰料這件事被江冬秀知道了,她跟那名男子的親戚是舊識,便在人家面前大肆宣揚曹誠英的事,以此敗壞她的名聲。
最終,男方解除了跟曹誠英的婚約。
初戀失敗,相親被毀,曹誠英萬念俱灰,跑到了峨眉山想出家。
胡適得知后連忙托人帶著錢和信去勸她,她的哥哥曹誠克也一直在做她的思想工作,開導她「結婚不成可獨身」。
胡適
在各方的勸說下,曹誠英才打消了出家的念頭,返回大學繼續教書,成為了中國農學界的第一位女教授。
此后,胡適再未聯系過曹誠英,她也一直獨身,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學和各項研究上,并研制出了一種畝產可達4000斤的馬鈴薯,因而被稱為「馬鈴薯之母」。
抗日戰爭爆發后,曹誠英把自己的日記交給了朋友保管,帶著胡適寫給自己的那些信開始了逃亡。
戰爭勝利后,她的那幾本日記不慎遺失,胡適留給她的東西就只剩下那些信件了。
此后,她一直把那些信件帶在身邊,直到1969年。
曹誠英
那一年,她退休回家,不敢把信件帶回家鄉,便把它們交給了汪靜之夫婦保存。
臨走時她告誡汪靜之,信件只許他們夫妻倆看,等自己死后,就把這些信燒掉。
直到那時,她還念著胡適,不肯把自己跟他的感情經歷公布于眾,生怕給這位著名的學者留下污點。
回到家鄉后,曹誠英幾乎跟親朋好友們斷了聯系,日子過得十分清苦。
盡管如此,她仍舊無法忘記胡適,她拿出自己的積蓄,修復了家鄉的楊林橋,而這座橋剛好連接著她與胡適的家鄉。
曹誠英之墓
1973年1月18日,曹誠英病逝于上海。
按照她的遺囑,親朋好友們把她所有的積蓄捐獻給了國家,她的遺體被從上海送回了安徽老家,葬在了通往胡適老家的路旁。
席慕蓉的詩里寫道:「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想必曹誠英也期盼著,胡適返回老家的時候,能從她的墳墓旁經過,自己也好在冥冥之中,再看他最后一眼吧。
《詩經》里說:「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胡適在跟曹誠英分開后,跟自己的妻兒過著平靜且甜蜜的日子,甚至還得到了「寵妻狂魔」的稱號。
而曹誠英呢?短短三個月的戀情,卻讓她犧牲了自己的一輩子,甚至臨死都對胡適念念不忘。
曹誠英
在這份感情里,我們無法評判誰對誰錯。
曹誠英的結局在外人看來是悲劇,可她從未埋怨過胡適,她感激著胡適曾給予她的愛,到死也甘之如飴。
人這一生,知己難尋,良緣更是難覓,能擁有一小段純真的愛,也算人生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