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歷史上有這麼一個太監。
他出身寒微,六歲入宮,早年碌碌無為。但到了老年卻權傾朝野。
他高光時,呼風喚雨,只手遮天,以「立皇帝」自居。但他同時也是明朝下場最慘的太監,被凌遲了三千多刀。
他便是歷史上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劉瑾。
劉瑾究竟有何耐能,能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宦官,做到以皇帝自居的權閹。他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覆滅,最終遭以極刑的呢?
關于劉瑾的發跡與覆滅之路,一切還得從頭說起。
劉瑾本姓談,陜西興平縣人,生于明代宗景泰二年(1451年),父母以種田為生。
六歲那年,劉瑾被他們老家當地的鎮守太監劉順收為義子,由此便改姓為劉。
後來,劉瑾凈身,跟隨養父劉順進宮服役,就此開始了他的宦官生涯。
入宮之后,劉瑾一直幻想著能像昔日的王振一樣,做最有權勢的太監。
為了達成這一夢想,劉瑾勤奮學習,使得自己具備了初級文化水平。
別小看了初級文化水平。
在古代,讀書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能識文斷字,就已經強過同時代90%的人了。
劉瑾很有上進心,但現實卻是殘酷的。
由于身世普通,又沒有后台,他在宮里混了四十年,始終沒混出名堂。
不僅如此,弘治年間,由于一次工作疏忽,劉瑾差點還被處死。幸虧他在宮里混的久,還有些人緣,最終通過司禮監太監王岳的疏通,免于一死,只是被派去茂陵為明憲宗守墓。
經歷了這件事后,劉瑾對未來也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為守墓這份工作,不是什麼好差事。很多人一干就是一輩子,最后孤獨終老。
不過,就在劉瑾自己都快要放棄夢想的時候,他們家的祖墳冒青煙了。
弘治十一年,皇太子朱厚照出閣讀書。由于劉瑾初通文墨,識得幾個字,于是他便通過找門路,幸運地成為了朱厚照的陪讀太監。
當時的朱厚照才七歲,小孩子嘛,天性就是愛玩。
劉瑾看到朱厚照不愛讀書,熱衷于整日到處閑逛,他意識到,只要能夠哄住這個愛玩的太子爺,讓他隨心所欲地玩樂,滿足他的一切需求,自己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這是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
當然了,太子的陪讀太監不可能只有一個。也不可能只有劉瑾能意識到巴結朱厚照就能改變命運。
在當時,還有七個宦官也發現了這條飛黃騰達的捷徑。這七人是張永、谷大用、馬永成、丘聚、羅祥、魏彬、高鳳。
這幾位,為了巴結日后的新皇帝,每天都會進獻一些奇特的玩意。還會經常組織各式各樣的演出和各種體育活動。
漸漸地,朱厚照覺得身邊的陪讀太監與那些整日板著臉,只知道訓人的老師傅相比,更能讓自己身心愉悅。
于是,朱厚照便將劉瑾等人視為自己的心腹。而劉瑾與張永、谷大用等人,也被時人合稱為「八虎」。
太子不愛讀書,整天被一幫太監帶著到處鬼混,這要是擱在洪武、永樂時期,劉瑾等人早就人頭落地了。
可是,由于朱厚照是明孝宗的獨子,孝宗皇帝舍不得管教。加之張皇后又是婦道人家,見識短淺,對朱厚照也是各種溺愛。
故而,朱厚照也就這麼稀里糊涂地度過了自己的童年。
弘治十八年(1505年)五月,明孝宗朱祐樘駕崩于乾清宮,終年三十六歲。
同年六月,朱厚照即位,改元正德,是為明武宗。
武宗即位前夕,韃靼趁著明朝國喪,跑來送上一份「大禮」 。
五月二十四日,三萬韃靼軍攻打萬全右衛的新河口堡。
不久,明軍哨兵發現敵寇入侵,立即稟報。
收到消息,駐守在新河口堡和新開口堡的總兵張俊、副總兵白玉、游擊將軍張雄、參將李稽等人分別領軍阻擊敵軍。
戰斗打響后,韃靼騎兵一路奔襲,直撲明軍駐地。
副總兵白玉率部迎戰,與韃靼軍短兵相接,展開激烈的搏斗。
一時之間,沖殺聲、馬嘶聲、山炮聲,響徹了新河口堡。
此戰,明軍抵抗頑強。但由于兵力較少,終未能抵擋住韃靼兵的攻勢。
無奈之下,白玉只好指揮部隊且戰且退,退守到了一座名叫「虞台嶺」的土山上。
見明軍退守死地,韃靼軍統帥大喜,立即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圍困虞台嶺,并斷絕了明軍的水源。
一部分散在虞台嶺附近的峽谷中,準備殲滅前來增援的明軍。
一天后,總兵張俊率增援趕到。由于他不知道韃靼軍早已設下埋伏,故而增援部隊也被圍困,自身難保。
最終,參戰明軍在堅持數日后,幾乎全軍覆滅,軍士死傷近八千人,戰馬損失六千五百余匹,另有不可勝計的男婦畜產器械被韃靼人掠走。
這場虞台嶺之戰,明朝敗得太慘,太丟人了。
等到消息傳回京城后,新君登基的明武宗感覺莫名其妙。
戰斗打了八天,為什麼沒有增援?
事后,經過兵部的上奏,武宗才算是搞清楚了實際情況:韃靼入侵時,大同方面已經派出援兵了,但距離太遠,沒趕上;至于京師官軍,早就沒了啊,都被先帝派去搞工程建設了。
聽了兵部的奏報,武宗更加莫名其妙了。
大同援軍遠水解不了近渴,這可以理解。
抽調京師官軍去搞建設,這也可以理解。
但是三大營和十二團營全部派去搞建設,這也未免太過于離譜了吧?
在此之前,武宗一直都是混日子,不是在游觀園囿,就是在縱情逸樂,從來沒有關心過國家大事。
可是,剛剛登基就遭遇如此扯淡的事,這讓向來沒心沒肺的明武宗也坐不住了。
隨后幾個月,為了扭轉弘治后期軍隊不務正業的不正之風,武宗采取了幾項措施,如清查團營、清勾逃亡人數、選兵,重新恢復操練。
與之同時,武宗還采納了兵部建議,在宣府招募土著之兵,用以協助官兵殺敵,并大幅提高了邊軍的作戰獎勵:斬虜首一級者,給銀三十兩!若糾集鄉丁斬虜首五級以上,為首者升署所鎮撫。其奪回被擄頭畜,以十之四充賞。
很明顯,武宗對弘治時期的軍隊建設不滿意,對邊備荒廢的現狀也不滿意。他想在軍事方面搞點動作。
皇帝剛即位就這麼關心軍事,其他部門的文官不干了。
不干了的理由很簡單,沒錢。
弘治時期天災不斷,財政開支很大,國庫早就空空如也了。
見皇帝為錢發愁,劉瑾立即跳出來給武宗出主意:先帝臨終前,遺囑召回各地鎮守太監,這些所謂的鎮守太監,是妥妥的美差。以往司禮監委派時,都會收取大筆好處費。現在既然要召回他們,不妨就由陛下您再親自委任一批人,每任命一個,就收取兩三萬白銀的好處費,管保您發財。
這個主意一出,武宗樂開了花。
在此之前,武宗雖然寵信劉瑾,但只是拿他當個老保姆看。
業務方面,武宗更信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榮和秉筆太監王岳。
因為李榮是抱著明武宗長大的,而王岳長年在司禮監工作,業務能力很強。
對比看來,劉瑾跟外廷官員打交道少,文化水平一般,用著讓人不放心。
不過撈錢的主意一出,讓武宗見識了劉瑾的能量,這家伙能幫自己搞錢。
所謂「帝歡樂之,漸信用瑾」,正是起于此時。
另外,劉瑾當時還給武宗出了一個斂財的餿主意,即在京城周邊新置了三百多所「皇莊」。
所謂皇莊,就是明朝皇室直接經營的莊田。最早出現于永樂年間,起初并不多,數量在可控范圍內。但到了正德年間,由于劉瑾的亂搞,皇莊迅速惡性膨脹。
而隨著皇莊數量的迅速激增,不少的老百姓被侵奪田產,淪為權貴的奴隸。
一時之間,民怨沸騰,冤聲撼野,京畿地區甚至還鬧出了民變。
劉瑾能搞錢,讓他逐漸受到武宗信任。但同樣的,也讓他在群臣眼里掛了號。
不久后,內閣的三個大佬劉健、李東陽、謝遷出馬,聯手彈劾劉瑾。但武宗毫不在意。
緊接著,禮部尚書張升連同給事中四人,御史兩人,以及南京給事御史等人,輪番上書彈劾劉瑾,武宗對此還是不在意。
當時武宗應對彈劾的策略就是妳們大臣盡管罵,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什麼都聽不見。
大臣們見武宗是這麼個態度,心想既然說道理不管用,那就劍走偏鋒吧。
正德元年(1506年)十月,五官監侯楊源利用星象變動上書,稱皇帝寵信「八虎」,老天爺看不下去,現在已然「天變」,再不改正就會招災!
武宗雖然是個混不吝,但對于「天變」這種事,他還是寧可信其有的態度。
于是,武宗這一次終于有點動靜了,打算疏遠劉瑾等人。
看到武宗心態搖擺,吏部尚書韓文領銜六部九卿,又來了一輪上奏。奏折由曾經彈劾過張鶴齡的李夢陽起草,寫的極好,武宗看過后,立即找來王岳商議,打算將「八虎」遣送南京。
在明朝,太監被遣送南京,基本就意味著政治生涯終結,幾乎不可能翻身了。
然而,就在這場由大明頂級精英發動的彈劾車輪戰即將要以劉瑾的失敗而結束時,意外卻發生了。
什麼意外呢?
首先是王岳與內閣商議時,首輔劉健和次輔謝遷不滿足于將「八虎」遣送南京,他們堅決要處死劉瑾等人。
按理說,皇帝與內閣的意見不一致,最終肯定還要以皇帝的意見為準。
可是,由于王岳支持內閣。
于是,形勢就變成了這樣——司禮監和內閣聯手威脅武宗,劉瑾必須死,否則群臣寒心。妳不殺劉瑾,以后誰還肯給妳賣命?妳沒得選!
妳可能會很好奇,王岳也是宦官,他為何要支持內閣呢?
道理很簡單,一山不容二虎,劉瑾這個新寵要是得勢,那他王岳豈不是要靠邊站了?
面對司禮監和內閣的聯合施壓,當時年僅十五歲的武宗被搞得不知所措,只好再次妥協。
但同時,武宗的心里也很不滿——我都已經妥協了,妳們還咄咄逼人,到底誰是皇帝?!
由此,王岳、劉健、謝遷便在武宗心里就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第二個意外是大臣隊伍中,出了一位叛徒。
這個叛徒是吏部尚書焦芳。他是劉瑾的親信,靠巴結劉瑾才坐上吏部尚書的位置。
就在武宗又一次對內閣妥協,并通知王岳在第二天將「八虎」徹底清除的當天晚上。焦芳得到了消息,并派人將消息通知給了劉瑾。
常言道,狗急了也會跳墻。
人被逼到了絕路上,即使沒有辦法也會想出辦法的。
既然明天一早就會被處死,劉瑾便豁出去了,遂聯合其他七虎連夜進宮,在武宗面前大罵王岳不是個東西。
這話聽著奇怪,明明是內閣的主張,怎麼劉瑾卻把賬算在了王太監的頭上呢?
明武宗不理解,便讓劉瑾把話說的明白一點。
劉瑾心想反正也是一死,便開始胡說八道,并得出一個讓武宗無法接受的結論:司禮監的那幫老太監,早已經與內閣沆瀣一氣,他們內外勾結,目的就是要架空皇帝。
前面說了,王岳支持內閣處死「八虎」,本就讓武宗很不滿。
現在劉瑾把話挑明了,武宗積壓在心里的那口惡氣終于是被點燃,也破口大罵王岳吃里扒外。
見皇帝對王岳的表現不滿,劉瑾立即又扔出一顆重磅炸彈:外臣敢對皇帝您瞎嚷嚷,就是因為司禮監內沒有皇上您的心腹啊!要是我們幾個人掌管司禮監,保證外邊的大臣全老實。
武宗聽了劉瑾所言,心想是這個道理。于是他便連夜下旨,將掌管司禮監的王岳、范亨、徐智等人遣送南京,并讓劉瑾掌管司禮監,「八虎」中的馬永成和谷大用則分別管理東廠、西廠。
武宗的態度轉變,讓形勢瞬間反轉。
等到第二天,當劉健和謝遷興沖沖地趕來上朝時,卻發現剛剛升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劉瑾一臉壞笑的看著自己。
看到這一幕,還能說什麼呢?辭職吧。
當天,劉健、謝遷、李東陽便提出辭呈。
很快,劉健和謝遷的辭呈得到批準,李東陽的則被駁回。
待劉健、謝遷被踢出朝堂后,又有一大批當初彈劾「八虎」的官員被免職,如吏部尚書韓文。
除了免職的,還有被打板子的。
在劉健、謝遷辭職時,南京給事中戴銑等二十余名官員奏請武宗挽留。
劉瑾看到奏疏后,偷偷截留,然后以武宗名義將這些上書官員全部杖刑下獄。
後來在執行廷杖期間,戴銑被活活打死。
戴銑被杖責致死后,一個年輕京官憤然上書,但疏文又落到了劉瑾手里。
劉瑾見這人不怕死,便將其逮捕,也打五十大板,然后又貶到貴州龍場驛去做驛丞。
後來,此人在貴州專心治學,最后竟成為一代儒學圣人。
這個人便是王守仁。
整人整出個圣人,也算是劉瑾的「意外貢獻」吧。
有挨罰的,自然就有晉升的。焦芳因為告密有功被晉升為大學士,得以入閣拜相,位居李東陽之下。
為什麼劉健、謝遷都被免職了,偏偏就李東陽沒事呢?
因為劉健力主殺「八虎」時,李東陽諳知權力斗爭的微妙,主張適可而止。他認為武宗將「八虎」調往南京,已經是違心之舉了。非要武宗下旨處死「八虎」,只怕是逼得太緊,事情可能向相反的方向轉化,既得戰果都可能喪失。
可是,他的意見在群情激憤的情況下,未被采納。
事實證明,李東陽的憂慮不幸被言中。而他的猶豫,也讓劉瑾做出判斷,在劉瑾看來,猶豫的李東陽是可以拉攏的。
于是,李東陽的辭呈便被劉瑾駁回。
就這樣,一場彈劾大戰下來,大明朝的文臣精英,折損大半。而以劉瑾為代表的「八虎」獲得全面勝利,不僅控制了司禮監,還遙控了內閣,權傾朝野。
打贏了翻身仗,劉瑾接下來自然要兌現他的承諾——我要是掌管司禮監,保準把外廷官員收拾的服服帖帖。
可是,大話好說,具體實操時,劉瑾卻犯難了。
要怎麼收拾那幫官員呢?
劉瑾想到的辦法是組建自己的特務機構——內行廠。
內行廠成立后,權勢居東、西廠之上,用刑尤為酷烈。
不過,單單靠一個特務機構也不可能讓百官折服。
就在劉瑾不知道怎麼辦時,焦芳向他推薦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張彩,弘治三年(1490)的二甲進士。
論人品,張彩只能用心術不正來形容。
但是論能力,他確實有兩把刷子。
在得到劉瑾重用后,張彩想到了一個修理官員非常巧妙的契入點,反腐。
具體效果如何呢?
非常好。
一批臭名昭著的貪官,如江西布政使馬龍、蘇州知府鮑攆,山東參政張鎮等人,紛紛落馬。
除了反腐,張彩還建議劉瑾查盤,這招比反腐更絕。
所謂查盤,就是對明朝中央對地方上的府庫、糧倉、草場,進行定期查賬。
眾所周知,明朝官員的俸祿極低。官員單靠那點死工資,連吃飯都成問題。
因此,明朝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經濟問題。
而在對付這些官員時,劉瑾的出手也是極狠,只要查出問題,不但在職的官員要追責,離職官員也跑不了。
比如正德二年四月,劉瑾在清查鹽課時,就一口氣修理了173名官員。
這一百多人,不僅被罷免,而且還被勒令補上賬目虧空。
為此,有很多官員被整的家破人亡。
當然,劉瑾搞反腐,搞定期查賬。初始動機還是為了整人。所以當時凡是被修理的貪官,其貪污之所得,最后通通進了劉瑾的腰包。
而也正是由于所作所為見不得人,所以劉瑾當時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背著武宗做的。
為了麻痹武宗,劉瑾想出了一個絕招,就是專挑武宗玩得興致正濃的時候請他批閱奏章。
可這種時候,武宗哪有心思去批奏章呢?往往是一句話回復:妳看著辦吧,以后別來煩我。」
如此幾次之后,劉瑾遇事便不再來回奏,而是將奏疏截留,擅自決斷,代武宗批答奏章。
對于劉瑾這種欺上瞞下,敢做不敢當的行為,有些人看不下去,便寫匿名信舉報。
然后不出意料,舉報信又被劉瑾截住了。
見有人竟敢舉報自己,劉瑾假傳圣旨,令滿朝文武一齊跪在奉天門前,逼他們交出寫匿名信的人。
當時正值盛夏,驕陽如火,酷暑難當。刑部主事何代、順天府推官周臣、進士陸伸因為身體扛不住暴曬,中暑而死。
一個叫李榮的太監實在看不下去,便趁劉瑾不在時,讓百官們坐下吃了點西瓜。
劉瑾得知了此事,馬上將李榮免職。
當天還有一個叫黃偉的太監也看劉瑾不爽,便陰陽怪氣的說:「書所言皆為國為民事,挺身自承,雖死不失為好男子,奈何枉累他人。」
要說敢做不敢當,劉瑾認第二,誰敢認第一?
所以,劉瑾當即便聽出了黃偉的話外音。而黃偉也立即遭到打擊報復,被劉瑾貶到了南京。
到了晚上,劉瑾見還沒查出結果,就讓錦衣衛將五品以下的官員收監。準備來個殺雞儆猴。
第二天,李東陽為了救同僚,便想辦法繞開了劉瑾,直接向武宗上疏。
劉瑾聽到風聲,害怕事情鬧大。加之他又聽說匿名信不是官員們寫的,而是出自宦官之手,有些太監也對劉公公不滿,這才讓錦衣衛釋放了無辜人獄的朝官。
事后,劉瑾覺得官員經常上疏彈劾自己,是因為太閑了。
于是,他就以武宗的名義定下一個規矩:六科給事中的言官必須寅時上班,酉時下班,一天上班八個時辰,也就是16小時。
言官們被劉瑾這麼一通折磨,各個都是早出晚歸,累的兩眼冒金星,無力再反抗了。
看到就連一向孤傲的言官也跪在劉瑾腳下,當時一些人悲憤的感嘆:昔日王振得勢時,全國官員跪者十之五;汪直得勢時,全國官員跪者十之三;如今劉瑾得勢,跪者十之八。
十個官員,其中有八個被整服。對此結果,劉瑾志得意滿。
然后,他的信心開始膨脹,漸漸開始作死,惹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土地清丈。
所謂土地清丈,就是把全國隱瞞的土地清查丈量出來,以增加國家收入。
為什麼說這是個麻煩事呢?
因為有能力兼并土地,并隱匿田產的人,往往都是權貴。
像這種必然要得罪大佬的事,一般人通常都是繞著走,極少有人愿意蹚渾水。
即便是沒辦法了,一定要清丈土地,一些改革者也是拍拍蒼蠅,盡量避免打老虎。
可是此時的劉瑾,用網上的話說就是「頭鐵」。
他什麼都不怕,不僅要清丈土地,而且誰的面子都不賣。
對于劉瑾作死的想法,張彩極力勸阻。他很明白,這已經不是砸飯碗,而是上升到了掀桌子的地步。萬一有個差池,必然會鬧出叛亂。
但劉瑾死活就是不聽。
正德四年八月,土地清丈命令正式下達,一時間,明朝展開全國范圍的土地清丈。
然后,不出張彩所料,遼東的錦州、義州兩地,爆發了軍戶兵變,憤怒的士兵一把火燒了州府衙門。
緊接著,劉瑾派出的爪牙在寧夏欺壓當地軍戶,拷打軍屬,惹得邊軍眾怒。
眼瞅著寧夏駐軍也要兵變,早有野心的安化王朱寘鐇(慶王朱㮵后裔)趁機拉攏人心,并于正德五年四月造反,令人歷數劉瑾十七條大罪,昭告天下,并宣稱要「清君側」。
這一事件,史稱「安化王之亂」。
得知事情鬧大了,劉瑾嚇得不輕,他立即截留了朱寘鐇歷數他罪狀的檄文,并任命御史楊一清為總制軍務,「八虎」之一的張永為督軍,統率大軍平叛。
同年五月,就在京城方面還在軍事調動時,朱寘鐇叛亂已經被寧夏副總兵仇鉞掃平。
「安化王之亂」,是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
不過,京城方面對此并不知情。等到楊一清和張永率軍抵達寧夏后,才發現叛亂已經平息。
既然沒事了,那就召開慶功宴,然后凱旋回朝吧。
在回師前夕,楊一清和張永碰在一起聊天,然后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劉瑾。
楊一清辦事果斷,善于計謀,不為劉瑾所容,長期遭到迫害,有一次還差點被劉瑾處死,幸虧李東陽營救,才獲出獄。因此,他恨透了劉瑾。
張永雖然也是「八虎」之一,但他比之劉瑾,更有底線,對劉瑾的很多做法也不贊同。
時間長了,劉瑾覺得張永與自己不是同路人,便偷偷找武宗打小報告,打算把張永排擠到南京養老。
前面說了,北京的太監若是派去南京,基本等于政治生涯終結。
為此,張永當著武宗的面,暴揍了劉瑾一頓。最后是武宗出面調停,就像電影里面黑社會調解矛盾一樣,讓雙方相互敬酒,算是往事恩怨一筆勾銷,這才壓住了「八虎」的內部矛盾。
可是,嫌隙已成,張永與劉瑾的私人恩怨,不是一杯小酒就能化解的。
由于兩人都與劉瑾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于是,楊一清便與張永定下大計。
待張永回朝后,將朱寘鐇叛亂的檄文和楊一清彈劾劉瑾罪狀的奏疏親手交給武宗。
楊一清的這份奏疏,大致包括了劉瑾企圖謀反、私養武士、私藏兵器、激起兵變等方面的罪過。反正是哪條死得快,就往哪條上靠。
臨分別之前,楊一清還叮囑張永:如果皇上猶豫懷疑,您就俯首痛哭,以表忠心。若是一旦皇上下定決斷,您必須馬上逮捕劉瑾,遲則生變。
八月十五,張永回朝,當天武宗正好擺酒宴,便拉著張永和劉瑾一起喝到了深夜。
劉瑾事先應該是聽到了一些風聲,便一直盯著張永,擔心張永趁機說壞話。
張永見劉瑾盯著自己,假裝喝醉。
劉瑾看到張永不省人事,心態大意,直接走了。
待劉瑾走后,裝醉的張永立刻拿出安化王叛亂的檄文和楊一清的奏疏,向武宗一口咬定劉瑾即將謀反。
起初,明武宗估計是喝醉了,不當回事,甚至還說出了「劉瑾若是造反,天下任他去奪」的昏話。
好在,張永心理素質也極強。他見武宗態度敷衍,沒有氣餒,而是大聲問道:「天下歸了劉瑾,試問陛下準備去哪里?!」
這一句話,頓時讓武宗猛醒。
是啊,劉瑾奪了天下,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玩了五年、整日都沒有正經的朱厚照同學終于有了一點皇帝的樣子。
「去抓他,現在就去!」
當天晚上,張永按照楊一清的囑咐,為避免遲則生變,親自帶人將劉瑾逮捕。
不過,劉瑾被捕后,他卻并不著急。
因為他很清楚,武宗不在乎身邊的人貪污腐敗,如果錦衣衛搜不到自己造反的證據,武宗遲早會下旨釋放自己。
事實也確實如此,第二天,武宗只是下旨將劉瑾降職為奉御,謫居鳳陽。并無誅殺劉瑾之意。
但是,劉瑾千算萬算,卻漏算了—條:他這些年囂張跋扈,得罪了太多的人。不管他是否真的有造反之心,是否真有造反之舉。恨他的人,一定會將造反之事坐實。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證據,對劉瑾恨之入骨的人,連夜也要給他造出證據。
第三天早朝,內閣首輔李東陽聯合六部外加十三道御史集體上奏,用海量奏章將武宗淹沒。
與之同時,張永也一個勁地攛掇武宗去抄劉瑾的家。
武宗天性好玩,聽說抄家,異常興奮,便表示要親自去看看劉瑾家里到底藏著什麼好玩的東西。
到了抄家當天,錦衣衛在劉瑾家里抄出了黃金1205萬兩,白銀2.59億兩,寶石二斗,黃金甲胄二副,金賬鉤三千對,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條。
此外,錦衣衛還在劉瑾家中的密室內搜出私刻皇帝玉璽一方,繡龍袞袍八件,蟒袍四百七十套,盔甲三千,弓弩五千。而真正使武宗感到震驚的是劉瑾平時入宮,經常拿在手上的兩把貂毛大扇內,竟然內藏兩把鋒利的匕首,只要手指一按扇柄,扇骨里就會「突突」射出兩把匕首。
看到擺在面前的證據,武宗怒罵道:這奴才果然要造反!
后面的事情,就是名場面了,百官集體會審劉瑾,給他判了個凌遲處死。
這位權傾天下五年的明朝權閹,被劊子手割了三天三夜,直至最后咽氣。
劉瑾死后,明朝官場又來了一次大清洗,從內閣到六部,被劃為劉瑾一黨,遭到革職流放的官員多達六十多人。而幫劉瑾搞政績的張彩,遭到百官報復,最后死于牢獄中。